Monday, November 21, 2016

看不見的偏見和前提如何左右我們的思考?


2006年,我在牯嶺街工作時,一個台灣同事氣沖沖地跑進來說有個工人在騷擾德國表演者,要我去趕走他。我走到門口,工人裝扮的台灣先生拿著一瓶酒坐在德國人身旁,想找他喝酒。首先,我問德國人: 「他打擾到你了嗎?」他說:「沒有啊。」我就很平靜地跟台灣先生說:「歡迎你來這裡休息,但德國人是來工作的,所以這時候不能陪你喝酒。」他理解我的意思,就站起來跟德國人道別,德國人理所當然地跟他握手說再見。
這就是既定的刻板印象下的偏見。德國人把台灣先生當作一般人看待,而台灣同事則把他當作「工人階級」對待。
2007年,我在巴黎和學長姐一起旅行時。在一個無比擁擠的地鐵站,當學長無法帶著大行李箱通過地鐵門,進退不得時,是一個黑人青年主動地伸出援手,要學長先穿過去,力大無窮的黑人再將行李箱舉過閘門遞給他。人來人往的地鐵站裡,只有他為我們解決困難。
當我和學長兩人半夜被迫去找旅館時,是一個沈默寡言的黑人年輕人帶著我們換地鐵,當我們拖著行李箱走不快,而錯過最後一班列車時。他帶著我們在巴黎街頭尋找紙條上的地址,找到地址時,他並沒有馬上轉身離去,而是默默地等待著。發現少看到一個小字,地點錯誤時,又帶我們走了好一段路去找到對的旅館,確認旅館老闆接到我們,才揮手向我們道別。結果,他為了幫我們也沒搭到車,還陪我們大半夜走超過半小時。
隔夜,我們回旅舍時,前方人行道上有一群黑人大聲談笑。學長突然說:「這一區好不安全喔。」我正色地回他:「你記得前幾天是誰幫助我們的嗎?不是白人,是黑人。怎麼還可以這樣用偏見看待黑人呢?」
可怕的是主流訊息是這樣地長期洗腦每一個人,讓我們活在用刻板印象去評價別人,去產生無謂的恐懼,去排擠和我們不同的人。
學會去反省自己,去意識到那些埋得太深的思考前提和偏見,去追溯一個被植入腦中的訊息到底從何而來,又有何意圖?雖然很累,但獨立思考就是這樣一步一腳印培養出來的,open-miinded也是這樣在辯證的過程裡漸漸成熟的。
不要去批評自己不熟悉的人事物,對於目前社會上批判同志的聲浪既不理性又拒絕去理解同志,匪夷所思。
支持同志平權,支持婚姻平權,支持LGBTQ在台灣自在幸福美滿。

Thursday, November 17, 2016

Good afternoon, Ms. Yen

以前高中當班長的時候,上英文課都要帶全班起立向英文老師Ms. Yen敬禮。在準備IELTS的前幾個月,常想到她在高中課堂上的身影。
一個鄉下的孩子黑馬考進曉明女中,從美國剛歸國的熱血新老師,在正式高中開學的暑期輔導就全英文授課,我完全鴨子聽雷。接下來的高一上英文總是不及格,明明國中英文不差啊。
分班後,遇到名師Ms. Yen, 總是頂著一頭時髦俏麗短髮。人未到,香水味跟高跟鞋敲地板的聲音就先預告她的即將到來,正在埋頭苦背的全班都會寒毛豎起,完了完了!還沒背完!每堂必定小考,總是刻意姍姍來遲的老師,某次等著發考卷,終於不耐煩地發牢騷:「到底好了沒?」全班:「還沒!」她抱怨:「每次都跟我說還沒,又不拿雜誌給我看,很無聊耶!」從此之後,乙班都會用雜誌拖延法,在課堂小考前垂死掙扎。往後Ms. Yen一邊翻雜誌,一邊問:「到底好了沒啦?!」
Ms. Yen的時尚在那個年代是非常亮眼而前衛的,有一次,她穿著透明的高跟鞋,就好像灰姑娘的玻璃鞋。眼尖的同學看到後一直問,難得害羞的老師偷偷把腳藏到講桌後。
Ms. Yen的課業很重,英文教科書每學期一本,她個人備的教材足足超過10倍。有次,我們求饒不要每堂都小考,她回:「我家的櫃子裡很多這樣一綑一綑的考卷,我每天出門就拿一捆。」講起來輕鬆愜意。我光想到一櫃滿滿的英文考卷,頭皮發麻。額外補充的教材不乏Time或各大英文雜誌報紙的文章。我們不只是在念英文,也在認識這個世界。有篇文章印象很深刻,一個美國黑人婦女以幫人洗衣維生,一輩子沒受過教育。她在身後留下拮据過活攢下的上百萬遺產,全數捐給當地的中學成立獎學金,她希望沒有孩子再經歷她自己無法受教的遺憾。在台灣制式的教育裡,何其珍貴地,國際觀在正規英文課裡獲得餵養。
她曾經去參加台中教師會議,其他老師抱怨教材太多上不完,要求她發表意見。她悠悠地坐在講桌後面,舉著課本百無聊賴地說:「不就這麼一本,隨便上上就上完了。要我講什麼?」
因為補充教材很多,上課都有抄不完的筆記。Ms. Yen很少會起身寫黑板,她總是很優雅地坐在講桌後。有次說起她剛當老師時,連懷孕都無法坐下得寫好多黑板。說完她突然站起來,「這下你們就知道,每次我站起來的時候,就是超級重要的筆記了吧!趕快把睡著的同學搖醒。」每次下課,狂抄筆記很累的全班都東倒西歪,她咔咔咔地踩著高跟鞋離去時,還拋下一句:「是有這麼累嗎?」
英文文法真的有些很奇怪的地方,每次也都很想問老師為什麼。有一次,Ms. Yen霸氣地回:「我跟你們說,語言這種東西,多背一些語感就會自然出來了。不要問那麼多為什麼。」
從一學期的不及格到很努力地想要趕上進度的我,某次在課堂上受到Ms. Yen的鼓舞。她說:「老師看得出來有些同學很努力,也有在進步。」某次課後,我拿著課本去提問。禮貌上,課本當然朝著老師,她意識到我這樣無法把她的解說寫在課本上,她抽走我手中的筆幫我寫下筆記。
畢業後,某一年我回學校很幸運地遇到Ms. Yen, 她問我大學念什麼,我回廣告系。她說起自己女兒也念廣告,說她再也不相信我們這些念廣告的。我反駁:「怎麼會呢?!老師,您還是跟以前一樣俏麗年輕。」她笑著槌我。那是我最後一次見到她。2015年1月8日,老師離開了我們。
如果不是遇到Ms. Yen, 如果不是她認真地備課教學,如果不是她個性可愛又坦率,讓我打從心底喜愛她,念起英文來增加很多樂趣。我無法從她為我打下的深厚英文基礎去自修多益和IELTS考試,省下大筆的補習費,還能考到高分。也無法在那個課業繁重的高中,有額外的機會透過國外報章雜誌去認識世界,讓我對這個世界充滿好奇,進而能交到國外朋友,學習彼此的長處。
嚴鏡青老師,我真得非常非常地想念妳,也衷心地感謝妳救了我的破英文,讓我獲取這麼重要的工具,可以餵養自己無底洞般的好奇心,讓我可以去遨遊這個世界,去發現許多的驚奇,去拆掉自己的框架與無知,去擴展自己的視野,去努力成為一個open-minded的人。
Bow
Thank you, Ms. Yen.
You are always in my heart.

Thursday, November 10, 2016

當星星俯望人間,終究會看見一個光明的未來

看到美國礦業鄉鎮支持川普,讓我憶起Billy Elliot音樂劇中一首又一首的歌。漸漸地,我能理解為什麼川普終究奪下政權。

Billy Elliot開場的第一首歌是The Starts Look Down
「穿越黑暗,穿越飢餓、穿越黑夜、穿越恐懼、穿越奮鬥和多年勞苦,穿越風暴,穿越淚水,即便你的雙腳已疲憊,你的靈魂已憔悴,即便他們想要擊破你,而你覺得孤苦無依,我們會永遠站在一起,在黑暗中挺過風暴。我們會肩並肩一起取暖。當星星俯望人間的貧者與飢餓,當星星俯望並展示道路,當星星俯望,我們會團結一起去展望這一天,當星星俯望並知悉我們的歷史,當星星俯望我們的過去,當星星俯望,終於看見一個光明的未來。」


在墳上跳舞
三年前英國鐵娘子柴契爾夫人過逝,許多人大肆慶祝,甚至揚言要到她墳上跳舞。在她執政期間,推崇市場自由經濟,讓大量工人失業。面對工會抗爭,她態度強硬地讓工業城鎮經歷大蕭條。推動英國轉型時,她被批判選擇中產階級,而拋棄工人,不願傾聽他們的訴求,造成貧富對立與社會分裂。

讀越多文章,我越能理解為何川普使用仇恨與分化言論的選戰,最終贏得選舉。因為美國大城市光鮮亮麗,坐擁全球化的利益。然而多數的鄉鎮卻飽受全球化的戕害,破敗且失去尊嚴與希望,他們受夠長期被漠視被體制掠奪。

Once We Were Kings
1984年英國礦工大罷工,12歲的Billy出身在世代為礦工的小鎮裡。他偷偷地學芭蕾,父兄引以為恥。直到父親看到Billy跳舞的才華,原本勒緊褲帶要罷工到底的他,拿起頭盔,回去工作,因為他希望Billy能追求夢想。當礦工們站在礦井之上,準備往地底下降時,他們唱起這首Once We Were Kings。
「曾經我們是英雄,我們是國王,但我們知道曾經領先的終究被拋下,我們曾經在這片土地上建立榮光。現在一切逝去,這片土地已空寂,底下像地獄一樣冰寒,但我們依然堅定昂首前進,我們會同進同退。」每次聽都讓我淚流滿面。

尊重民主結果 v.s. 獵巫行動的迫害
許多人面對目前正在美國街頭大抗爭的民眾的看法是:選舉已經結束,我們應該尊重民主制度的結果。很理性,但我不認同。因為佔據這個觀點的人,多數從來沒有經歷被迫害與受威脅的恐懼。
當你的家人即將被驅逐出境,當你將家庭破碎時,當你只能恐懼自己和家人的生命受到威脅時,你還能理性輕鬆地說:我們應該尊重民主的結果嗎?不,你口中的「我們」從來就沒有包括受迫害的族群。
當川普要大舉對非法移民下手,他要動手的對象是一群又一群悲苦的弱勢族群。他要築得那道墨西哥牆,曾經有許許多多人攀在火車上,偷渡入境,或在夜色掩護下,偷渡進美國,路途受盡壓迫和威脅。他們很多人因此喪失性命,從沒有抵達夢想之境。
當你想支持川普遣返非法移民時,請你回顧台灣四百年前的歷史,你跟我的祖先可能都是冒著生命危險從中國偷渡來台,如果他們來到台灣面對的是絕望與遣送,我們現在在哪裡?台灣在哪裡?
而美國今日的榮景又能在哪裡?美國是移民和經濟難民建立起來的國家,請不要佔得先機與優勢,就對後來者與弱勢者趕盡殺絕。
這跟獵巫行動是一樣的粗糙簡化,把非法移民塑造成小偷、強暴犯、無恥之徒,把對局勢的不滿與仇恨都導向他們。這就是川普的骯髒策略。但他明知自己富可敵國,如果願意納稅將可幫助許多人,但他鄙視乖乖納稅的人。把眾矢之的揮向最弱勢最沒有能力保護自己的弱勢族群。
民主制度不過是另一個人類設計充滿瑕疵的實驗。
我可以理解支持川普者的憤怒心態,但我絕對不接受川普有資格成為自由國家的領袖!自始至終,他只會欺壓最孤苦無依的人,從非法移民到生存無以為繼的難民。同時,我認同許許多多美國民眾走上街頭,這些抗爭者在言論自由之下有絕對的權力去表達他們的不滿與訴求,更別說那些沒有投票權的孩子,被大人強迫決定他們的未來。該負責任的是撕裂社會讓許多人活在恐懼與仇恨中的川普和他的競選團隊!
He Could be a Star
如果你從來不理解貧困如何撕裂一個家庭,如何讓弱勢族群陷入掙扎,請好好聽這首歌。當Billy的父親決定走入礦坑復工,他的大兒子Tony無法諒解。父親、大兒子和礦工們唱出他們各自的心聲。父親絕望地說:「兒子,我無法再承受更多了,這已經撕裂我。我們輸了,我們完蛋了,已經過氣了。我需要給那孩子一個未來,我需要能直視他的眼睛,相信我,兒子,我也會為你這麼做。」

大兒子Tony: 「爸,你不能現在放棄,我們已經抗爭一年。如果你這麼做,我永遠都無法再跟你說話。爸,你不可以這樣對我,你不可以這樣對你自己。他只是個孩子。」

父親:「我們知道的是他可以成為明日之星,我們不知道他能走多遠,但沒有其他人可以給他我所能給的。他可以去追逐去發光,而不是待在這數時光流逝。兒子,我們要給他活出生命的機會。」

Tony:「爸,這不只是關於我們。也不只是關於那孩子。這是我們所有人,每一個人的機會。這是每一個人的未來,每一個人的過去,這不只是一個孩子想要跳舞而已。這是關於我們的歷史,我們的權利。想想我們已經犧牲的一切。從小開始你一直是這樣教導我的。拜託,爸,不要讓這樣的熱情逝去。」

礦工們:「我們一起面對,還有另一個方法的,拿著這個、這個、還有這個。(每個人都遞出僅有的一點錢)別擔心,我們不會讓你落下。」

父親:「我們知道他可以成為明日之星.....」
Tony:「但我們都會給予我們所能給的一切。」

礦工們:「我們會前進,我們會發光,我們會抓緊時間,我們都會以我們的生存方式為榮。我們會永遠團結在一起,穿越黑暗,穿越風暴,我們會永遠以我們的生活與互相依存為榮。」


在這場美國選戰裡,我始終充滿憤怒。從選舉結果的震驚中,我開始閱讀許多反思的文章,也感到羞愧,在父母的庇蔭之下,我始終在前段班,是被體制保護的那一群,也是資源的掠奪者之一。這社會始終是不公平的,當我們擁有幸運時,請學會去理解不這麼幸運的族群。他們的掙扎、痛苦,以及覺得被時代拋棄而沒有價值的難受。無論美國或任何一個國家,在勝選者輕描淡寫一如往前地講著「我們應該團結在一起」這般的矯情,在試著同理彼此之前,我們永遠都是分裂的。

在全球化的變遷裡,在我的幸運裡,希望自己永遠都會試著去理解弱勢者的立場,去相信人性的慈悲與關愛會帶我們走出黑暗,穿越風暴。別再兩手一攤說著God bless us all, 做你所能做的一切,去向自己承諾會盡力去幫助彼此,讓一切變得更好。然後,當星星俯望著人間,或許終究會看到一個光明的未來。我們每一個人的未來。

Julia, You are well-educated.

8年前在北藝大唸研究所時,有一堂美國教授Don開的課,我們在課堂上自由討論各種議題。有一次,我詢問他:「為什麼美國的黑人平權努力這麼久,歧視依然根深柢固?」Don嘆了一口氣,"Julia, you are well-educated. 接著解釋在他的年代,他祖母就會口提面命地警告他不要靠近黑人,說他們都有病。
當我聽到那句 "Julia, you are well-educated"時,尤如醍醐灌頂。一直以來,深知自己很幸運,但我從沒有去徹底地理解出生在一個正常小康的家庭,帶給我太多太多不須努力就垂手可得的幸福和機會。
當我深深信仰自由、平等、博愛時,這些都不是從我心中長出來的,而是良好的教育歷程裡,有系統地被植入我心中的普世價值。而成長過程中,從沒有經歷溫飽不繼的考驗,也沒有被迫去站在一個非常艱困的處境,去掙扎是否得放棄這些重要的價值。
昨天在美國選舉結果出爐前,我看著朋友分享的城鄉與貧富差距造就川普受支持的基礎。我能理解當某些人的生存遭受威脅,當他們覺得被世界唾棄已久,這種反撲只是遲早的事。從選戰結果中,當美國沿岸一圈藍圍著一大片紅色焦土時,真的,許許多多的人並非成長在追求開放、文明的環境裡。植入他們心中跟我心中的價值版本是截然不同的。
就像台灣有護家盟,會在那邊靠北說同志會破壞家庭倫理。尤其看著護家盟的大人帶著小孩來遊行時,這些孩子腦中和心中從小被編織進去的價值就是偏頗而狹隘的,如果這個孩子是同志呢?他得經歷多大的創痛去重新定位自我認同?
的確,我很幸運,但我也很努力。要成為一個open-minded的人,代表願意去挑戰自己的想法,願意被檢視被衝撞,願意花心思去同理。說真的,埋頭活在自己的世界裡,只要相信被餵養的想法而不需要去反思去懷疑,活得容易而簡單多了。
每一個人的成長歷程都會有一個又一個的困難選擇得去面對,這些選擇有時候會受限於環境、社會和人際關係中的主流價值。但這個網路與資訊盛行的年代裡,每一個人都有機會聽到各種不同的聲音。但我們選擇成為什麼樣的人,責無旁貸!
至於川普,我同情他長在一個歧視女性與有色人種的家庭。但我拒絕原諒他在富裕的環境裡,和美國民主、人權進程一同成長的歷程裡,不思檢討和長進,而只安逸、自私地選擇對他自己最有利的言行舉止,既可恥又骯髒!美國選擇把權力放在一個宣揚分裂、歧視、霸凌、盲目的人手中,當重要的價值無法獲勝時,美國得付出代價,全世界也得跟著受到艱難的考驗。
所有的改變依然得從教育生根。
「教育是用來改變世界最威猛的武器。」- Nelson Mandela 曼德拉
有些人會說艱難的時局裡更需要信仰?
我不相信上帝或佛道教,更不相信死後的世界,如果這些神祇讓人類在世間受盡折磨的藉口,就是進到天堂或西方極樂世界前的試驗。怎麼解釋這個世界上始終有上億的人在生死存亡之間掙扎?全世界的物種在受到人類發展的摧殘和威脅,這些動物為什麼要接受考驗?天堂有收牛、羊、豬、雞嗎?!
對!我現在聽到這種傳教話語只會很不爽!!!
人類的不公不義都是自己造就的,那就自己承擔!
別一手製造煉獄,還妄想天堂。

Sunday, December 27, 2015

[Take A Walk With J.H.L]: Berlin 柏林:分離的時候不回頭,幸福才會相隨

製作送給美國老師生日賀禮的攝影網站時,整理著從2000年開始投入攝影後的照片,隨著一張又一張在世界各地角落的回憶,轉身看見這15年來的變化。決心重拾對攝影的熱愛時,亦決定繼續中隔10年的旅行與生活札記。年底之際,捧著曾經有過的夢想,熱暖充斥心中。這個Take A Walk With J.H.L系列將以攝影札記的方式,不定期地與朋友分享在世界各地遇見的故事與短暫偶遇或長久延續的緣分。
2005年第二次踏上歐洲是首次自我規劃的歐洲自助旅行,長達46天。促成此行的是對德國友人Marcus的想念。2000年依然都是大學生的我們在劍橋三週的英文課堂相遇,粗略短暫地認識。分離時始終相信,我們會再見。Marcus對於東方文化的著迷與對這份跨國友誼的珍惜,讓5年後雙雙跨進不同人生階段的彼此能夠信守重聚的承諾。當火車駛進Berlin車站時,既興奮又心焦地不知是否認得出彼此,偌大的月台擁擠的人潮裡該怎麼尋覓?車門一開正對外張望,就聽到Marcus呼喚:Julia! 立刻拋下行李,用力擁抱!我們的重逢在難以言喻的巧合裡,捨棄矯揉造作的月台尋人戲碼。
在Marcus的帶領下,我和旅伴學長得以認識柏林這個萬般迷人的城市。從此,柏林就是我最喜愛的城市,經過10年到過無數城市後,她依然是心中的最愛。幸運地能三度造訪柏林:2005年探望Marcus,2007年看完國際劇場設計展特別繞經柏林去看當代建築大師Daniel Libeskind的舉世傑作柏林猶太博物館,2010年隨明華園巡迴演出。
柏林的建築有著世界各地知名建築師的作品,新舊交雜,有著活躍的生命力。這座柏林大教堂優雅地佇立在博物館島的東側,建於1895-1905,二戰時圓頂被轟炸而崩塌,直至1975年修復。柏林處處保留二戰的傷痕,意在警告世人戰爭的殘虐毀滅性,並警惕勿重蹈覆轍。



2005年,Marcus帶我們登上教堂頂端觀賞柏林市區美景。聊起東西德統一後德國如何重振,他說當時共體時艱,讓所有人都有工作的作法就是兩人輪班同一份工作。德國國力之興盛與如何在兩德一統不久就成為歐盟的領頭羊,10年前首次在德國自助1個月就看見這個國家驚人的韌性。
2007年造訪柏林時正值週末,天氣晴朗的早晨,我們走到門口意外參與進行中的教堂禮拜,聽到管風琴悠揚響徹圓頂教堂與詩班演唱,撞見一場幸運的洗禮。再度到訪時,原本一旁的東德政府醜陋建築已然拆除。柏林總是不停地變動著,正是如此,不愛安定的我自然深受吸引。


「分離時不回頭,幸福才會相隨。」- 香料共和國
短短三天的相聚後,又得再度道別,再不捨還是只能努力延續友誼,堅信下次重逢的機會。10年過去,Marcus和我擁抱彼此互道珍重的場景依然清晰,自己站在旅舍外,看他在夜幕中奔跑遠去的酸澀沒有隨著歲月被稀釋。這些真實的感受讓我更加珍惜這份得來不易的友誼以及每一次的交會。有個老友在世界的另一端期待著下一次重聚,記得彼此一路走來最真實的樣貌。對總是嚮往自由卻偶而撞見孤寂與無所適從的我來說,是無比真誠又踏實的心靈庇護。
再2個月,四年不見的我們,繼2000年劍橋、2005年柏林、2007年里昂與巴黎、2011年法蘭克福,將第五度在歐洲聚首。拜訪每一個老友的旅程都是一段回家的歸途。沒有什麼比奔向深刻記得你是誰的朋友更令人覺得踏實與適然。

註:照片有2005年的網誌的照片,OhGod是第一個網路ID.

Wednesday, December 9, 2015

Finally, be able to shelter myself.




每一個人的生命中都值得擁有一位伯樂。

美國老師即將70大壽,一直思考著要送他一些親手設計的禮物,其中包含手工製作自己人生第一本攝影集。因為,他是唯一一個在我放棄攝影後,依然時時稱讚我的照片,曾經數度鼓勵我成為攝影師。昨天收到他Email, 在看完我拍的宜蘭清晨後,要我去出一本書叫Fabulous Formosa。這本手工攝影集要追溯自2000年迷戀攝影之初,中間放棄攝影到近來越來越想再認真拍照,整整橫跨超越15年。也是一個重新連結自己的過去、現在與未來的契機。

今天翻找著澳洲7個多月裡的上萬張照片時,看到2009年從Tasmania寄給美國老師的明信片,裡面寫道:自己因為30歲前的迷惘而離開台灣,來到異地尋找自己,得以遇見世界各地的旅人,撕落來自家人與社會的壓力,才發現自己依然還是自己,從來就沒有需要去符合錯誤的期待。放棄攝影不再需要去追求美好的照片,因為很清楚自己對於世界已經形塑獨立的觀點,那才是攝影留給我最珍貴的訓練,更應該盡所能保護值得被記錄的一切。最後,寫道去澳洲最主要的原因是學會與自己獨處,7個月的流浪後,換來自己能寫下這一句 "Finally, be able to shelter myself." 終於,遭逢心靈上的困境時,不需要渴望外來的支援,而能夠獨立庇護自己,並找到出口。

在Tasmania如詩如畫的國家公園裡,在6年後的今天,這句話都標註著自己時時都努力想要更堅強更有智慧的決心。有一天,我也希望自己可以成為他人暫時的庇護所。

人生第一本特別製作的攝影集就跟Blog一樣取名為
A Crack In Everything, 擷取自加拿大詩人歌手Anthem中的歌詞
"There is a crack in everything. That's how the light gets in." 攝影就是光影的彩繪,自己的確拍攝大量的自然光影照。

衷心感激自己生命中能有這樣一位伯樂,這個世界上有人肯定自己的美好,讚許自己的潛能,那是何等的恩賜。

Friday, November 27, 2015

從劇場與李安一席話看台灣創作


「此時此地」是北藝大今年學製,由戲劇系與劇設系老師帶領學生完成的作品,大膽創新有趣。此時此地的編劇導演是陸愛玲老師,曾經旁聽她的課,第一堂她點名主修導演的研究生,要他說明自己喜愛熟悉的劇作家或導演,研究生說完一位後,老師接著問那第二第三呢?她質疑一個研究生對於劇作家或導演的了解深度只停留在這樣的程度嗎?當下真是震撼警鐘。對照到李安導演給台灣電影界的警語:「台灣創作環境自由,人才優秀,但思想怠惰,得多充實,再不加把勁不行了。」而那堂課是7年前,李安這席話是2年前。台灣創作環境整體往前進了嗎?
此時此地,有許多經典劇本的現代演繹,以及劇本之間如何呼應,演員能從一個場景順勢演進另一齣劇裡,這來自對於經典劇作有夠深夠廣的研析,所以這些劇作的精神才可以穿越時空來到現代裡與觀眾對話。
波蘭劇團(Song of the Goat Theatre)的音樂劇作品「櫻桃園的肖像(Portrait of Cherry Orchard)」撼動人心,在烏鎮戲劇節造成轟動。導演將俄國劇作家契柯夫的經典劇作櫻桃園 (Anton Chekhov - "The Cherry Orchard” )中的第三幕獨立出來,原劇作中家族對於櫻桃園將被拍賣卻只會飲酒作樂,導演將此幕化為對於「世界末日」的現代演繹,詩意美學令人讚嘆。
https://vimeo.com/97523695
(ps:翻著烏鎮戲劇節特刊發現劇目只有編號沒有對應頁碼,這編輯是怎樣?中國學什麼都蠻像,仿在形而不是透徹的精神)
陸老師留學於法國,她曾在課堂上說:法國有這麼多哲學家不是沒有道理,等你冷到一個極致時,頭腦特別清晰。最近淡水真的是冷到靠北,自己的腦袋真的是凍到極度清明。很多想法就一個接一個地冒出來,開始自行交織。難道是氣溫的問題?應該是不夠努力所致。
李安:「台灣電影的格局太小,劇情推演不夠嚴謹、對白不夠豐富,儘管抒發情懷很可貴,但就是講不過人家。....此外,思想方面則過於怠惰....」
一個創作中的每一個元素都是訴說故事中的一環,以電影來說,劇情的確是最重要的。國片越來越有起色,一些電視劇也總算跳脫無知少女情懷,有些進展。每次看王小棣老師的電視作品,總是可以清晰地看到一個創作者對於社會深厚的關懷,對於人性掙扎的溫暖,對於劇情在結構上的細心處理。
偶而在電視上轉到票房賣得很好的國片,我都不得不嘆息,劇情的深度、演員的情緒對白、選角、場景的挑選、燈光氛圍的掌握、時代背景混淆、整部電影的人文厚度等等,真的都還不夠,甚至不免懷疑導演對於整合美學的掌控能力?格局大不是要令人驚嘆的大場景,而是一個創作的格局到底設定在哪裡?故事能不能引起深度共鳴?否則特效噱頭再驚人也只會淪於像場面浩大的變形金剛4評價,拿到贈票都覺得浪費生命。
上週日在國家劇院看澳洲塊動舞團的「歸屬習題」,講述網路世代極度渴望和真實人類的對話、連結,總在線上卻揮不去無盡的孤寂。當這個年代擁有更寬廣的自由後,可以來去不同的國度,種族混合、性別框架被拆解、性傾向越來越解放時,每個人卻更加陷入自我認同的危機。劇本/導演李希特:「重點是『歸屬』不單只是理論上的建構,更關乎個人經驗。」編舞家:「我可以做『我』自己嗎?以及『我』是什麼組成的?」在澳洲的移民新大陸上,創作者也將作品帶到跨越種族、性別的共通性上。這個作品深深地打動我。而一個德國男導演和一個澳洲女編舞家的跨界合作,也激出許多不同的火花與跨地域、種族、性別的衝突融合,他們的作品總是源自雙方都有深度共鳴的議題,而彼此背景帶來的不同觀點也更加豐厚創作的能量。
對照李安所說:「世界其實很複雜,充滿多樣性。」和BBC對於台灣的種族歧視所提出的種族過於單一的疑問。地域特色或許讓台灣不夠有更多機會了解不同的族群,但根本問題在於台灣根本不夠關注其他世界的發展,不努力了解不同國家和文化在這個時代劇烈轉變中,共同的難題到底是什麼?這個世界如此複雜難解,所以才更有趣,更值得去認識。然而,台灣不只創作在面臨格局小的困境,而是整個社會都在這種短視、格局小、不敢大膽嘗試的狀態下持續地運轉著。
這個世代變動快,淘汰速度更快。比的是腦袋夠深、格局夠廣、故事夠厚、創意夠新、思慮夠澈、手腳夠快、勇氣夠足........而這些台灣具備了嗎?
一個創作者要開展自己的格局,那就不能讓語言成為侷限,當你任何資料都只能閱讀中文時,要怎麼讓自己的研究與資料更加的擴展到整個世界,而不是限縮在華文世界?每學一個語言的過程都是一個將自己暴露在文化衝擊的美好歷程,語言代表一個文化最根本的思維與智慧。
美國編舞家對現代舞貢獻卓著的葛蘭姆Marsha Graham:
你知道,我們是藝術家,我們從來不知滿足
這種神聖的不滿引領我們前仆後繼
讓我們的生命力更加旺盛
這都是拜不安之賜
好友小士跟我分享這段話,僅以此段話送給所有在創作中跌宕的朋友們,讓你的不安躁動,對這個世界的不滿和無盡的好奇,通通成為豐厚作品的創作能量。
文章出處:
李安:台灣人才優秀 思想怠惰
http://www.chinatimes.com/newspapers/20131127000836-260115